天气阴晴不定,好些日子崇文和崇景都没有去上课。
这一日,崇文随姥姥从小卖铺出来,站在十字路口。
姥姥偶遇熟人,便交谈起来。
姥姥对那人说道:“小官儿这孩子啊,性子急得很,做什么事情都非得立刻做好,不然就总惦记着。”
那人微笑着摸了摸崇文的头,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随后,崇文便随姥姥回家了。
天空又飘起了雨,姥姥的腿再度疼了起来。
每到腿疼的时候,姥姥就会喝一点白酒。
酒快喝完时,总是要崇文去买。
崇文深知姥姥的腿疼之苦,也明白姥姥心中的难过,毕竟她唯一的女儿己经不在了。
姥姥常常在夜里唉声叹气地哭泣,崇文和崇景也会跟着落泪。
但崇文总是会哄着崇景,也尽力安慰着姥姥。
她坚定地说:“姥姥不要哭了,等我长大养你,我一定好好读书上学。”
有一天,姥姥叫崇文和崇景收拾衣服,把家里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姥姥信佛,自然也把敬供的物品小心地收了起来。
外面来了车,来了一些人催促着快一点。
崇文知道,这就是姥姥前几天说的要离开这里回到以前地方的时刻了。
崇文一想到妈妈的那些书和衣服,赶紧收拾起来。
在翻一个柜子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块红布,里面有两个手镯,绿绿的、亮亮的,还有一只戒指。
崇文拿给姥姥看,姥姥用她的蓝色格条手绢包起来,放在一个大包里。
东西基本都收拾好了,一些家具和厨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崇文疑惑地问:“这些都不要了吗?”
她还特意指了指屋子里放在上格的篮球,那是妈妈给她和崇景买的。
这时崇景跑去厨房拿了一个碗出来,嚷着必须要带走,姥姥没有阻拦,崇景紧紧地把碗抱在怀里,嘴里默念着“妈妈的碗”。
崇文看见这一幕,回想起妈妈生前最喜欢用那只碗盛饭,心中一阵酸楚,沉默地跟在那些人身后,拿着小包上了车。
崇文都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这个院落,车就迅速开了好远。
她和弟弟回头看着车行驶过的路,尽管车窗有些斑驳,但他们跑过的街、每个门前的树,都依然清晰可见。
崇文和崇景随着姥姥来到了县城,一下车便看见一座漂亮的房子。
有二层楼,一楼还带有楼梯,西面都围着铁栅栏。
只是院内空荡荡的,有一些废铁之类的物品堆积着。
姥姥说道:“到家了。”
其他人都下车开始卸行李物品,大包小箱一次次往院子里搬,有些也送进了一楼大房间。
忙过之后,己经是下午五点了,那些人和车都走了。
姥姥带着崇文和崇景去街上吃饭,晚饭有地三鲜和锅包肉,这些都是崇文和崇景最爱吃的。
饭间,姥姥叫他们不要说话,吃完饭就回家。
看着姥姥己经给饭店付了钱,崇文拎着弟弟的手跟姥姥回了家。
刚到房间,崇文就感觉有些冷,赶紧去所有房间走了一遍,弟弟崇景也跟着看看,嘴里念着一间、两间、三间……总共七间。
崇文问姥姥:“住哪个?”
姥姥说:“这个吧,不冷。”
整理一下床铺,他们便睡了。
第二天起来后,姥姥说:“我出去办点事情,你们不要乱跑。
在家呆着,等我回来。”
崇文和崇景一脸疑惑地问:“姥姥去哪?”
姥姥没有回答。
实际上,崇文和崇景特别害怕,以为姥姥要走不要他们了,但他俩还是乖乖地在家里,谁也没有跟出去。
此时己经是 7月份了,崇文和崇景在家里呆了几天,便把包里的东西翻了出来。
看见妈妈的一件衣服,两人就都抢着穿。
这天,姥姥还是出去办事了,但回来得比较早。
姥姥一回来就说腿疼,崇文赶紧过去问:“姥姥要喝酒吗?”
姥姥说:“晚会儿喝。
你们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如果你们以后可以天天上学,和许多孩子在一起,你们愿意吗?”
崇文毫不犹豫地说:“行,姥姥说什么是什么。
那我们都上学了,你腿疼怎么办?
我们要在这里上学吗?”
姥姥说:“明天我带你们去一个领导家里,你们千万要听话,不许乱走,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知道吗?
你们不管见到谁都要有礼貌,叫叔叔阿姨的时候不要怕,还有谁问你们话,你们不敢回答的就哭,知道吗?
要一起哭,一首哭啊,记住了啊。”
姥姥刚说完这句话,崇文和崇景都哭了,追着问:“你要把我们送人吗?”
姥姥掉下眼泪说:“我舍不得你们啊,不把你们送人,把你们送一个地方去。
姥姥腿脚不好,照顾不了你们了,现在我只有这一套房子了……”姥姥说着说着就一首掉眼泪,把崇文和崇景搂在怀里说:“你们一定要听话,不然姥姥的腿就不会好了。”
崇文和崇景呜呜地回答:“嗯、嗯。”
第二天,崇文和崇景跟着姥姥去了一个大房子门前。
姥姥叫他们站在门口,而姥姥则一首向里面喊着:“张书记,张书记,开门吧!”
然而,到了中午也没有人开门,只有一个女人出来劝说姥姥:“回去吧!
别来了!
张书记很忙,要找去政府找。”
但姥姥还是不走,崇文和崇景也在等,首到傍晚来临,里面终于有人出来了,叫姥姥和两个孩子进去。
进去以后,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开口说:“你在我家站了几天了,我也帮你了,现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是你的外孙女儿、孙子吧!
我看看!”
然后便问崇文和崇景上几年级了?
几岁了?
崇文急忙回答:“叔叔好,我叫崇文,我弟弟叫崇景,我 9岁,我弟弟 6岁。
我们好久没有上学了,我上三年级,我弟弟幼大班,我们想上学。”
说着说着,崇文就哭了,哽咽着委屈地说:“我姥姥腿不好,我们三个都站在外面一天了。
叔叔,你管管,帮帮我们吧!
我想上学,我姥姥每天都腿疼,我想上大学挣钱养我姥姥……”这时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那个叔叔家里的所有人都过来抱崇景。
姥姥又和大人们说了一些话,呆了快两个小时,他们把崇文和崇景及姥姥送出门外,说:“等信吧!”
就这样去那个叔叔家里五六次,有两次姥姥还带着礼品去。
来来回回的几次过往让崇文心里对人世间的冷暖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学会了大人们的客套话。
她知道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他们姐俩上学才这样做的。
姥姥的腿脚本就不好,还要为他们站了好多日子,原来那之前姥姥说办事情就是过来求人的。
崇文心里默念着,姥姥不知道站得有多疼呢。
她也清楚地看见了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那个穿黑色衣服叔叔的家。
一转眼就到了 10月份,北方的冬季格外寒冷。
崇文和崇景也觉得这个冬天冷得刺骨。
家里来人了,外面还有一辆车等着。
他们进来之后,告诉姥姥一切办妥了,要带崇文和崇景去政府一趟办理手续。
姥姥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但还是流着热泪一遍遍说着谢谢。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崇文和崇景跟随这几个大人上车了,到了政府的一个办公室里面。
有个大人坐在里面,叫崇文和崇景坐下。
崇文和崇景连忙问好,向这个不认识的大人。
这个大人从办公桌里拿出几张纸问:“你们多大了?
叫什么、生日几号等等一系列问题,还出了几道数学题给崇文,崇文一一答上了。
问崇景会不会背乘法口诀,崇景也背了下来。
之后说:“好了,你们要好好读书,长大做有用的人,回报社会。
你们要想好将来做什么,回去吧!
我叫人把你们送回去,回去和你们姥姥说下个月就可以了。”
崇文和崇景就这样被送回家了。
回家之后,大人们和姥姥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姥姥把崇文和崇景叫到身边来说:“你们以后要到别的地方读书了,去孤儿院。
那里可以养你们到 18岁呢!
我这照顾不了你俩个了,姥姥舍不得的你俩,明天开始收拾东西吧!”
听到这里,崇文和崇景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姥姥,那你怎么办啊?
我们不走了,你不要我俩啊,我俩想你怎么办?
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不然我俩不走……”崇文心里其实早有预料可能会离开姥姥,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是难以接受。
姥姥这几个月过得很不好,眼泪都没有断过,三个人都没有吃太多的粮食。
家里的情况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了。
每晚睡觉的时候,崇文和崇景都紧紧地抱着姥姥,生怕姥姥再也见不到。
每晚他们都聊好多话,崇文说了很多很多。
“姥姥,如果我俩去了,你在家里就少喝点酒吧!
不要哭了,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放心吧。
我会照顾崇景的,不和他分开,不让别人欺负他,我一定好好读书,考试拿第一名,回来给你奖状……”姥姥每天都听着崇文和崇景说话,也会教一些崇文和崇景做人的道理。
崇文和崇景总是认真耐心地听着,姥姥不止一次地讲,做人要刚强,这是崇文记住最深的一句话了。
最后的依偎时光总是短暂又快速。
当崇文和崇景心里逐渐接受必须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的事实,离别也就不那么难以预料了。
11月 28日,大雪。
这个冬季一场惊奇震撼的厚雪降临,雪花见证了崇文和崇景大哭的场景,目睹了身心伤痕的姥姥的苦楚情感。
无奈是无声的、无助的呐喊。
崇文和崇景上了政府赶来的车,随大风雪离开。
回头望着姥姥一步一拐的追逐身影,崇文感觉这一幕心都碎了,比妈妈的离世更加悲伤难受。
车子路过的江面是那么的剔透寒凉。
崇文与崇景一次机会都没有去玩过,心里想的都是为什么?
怎么办?
姥姥该怎么办啊……我要回去,一定要回来……就这样在车子里的一路,崇文抱着包裹紧紧的,两个人只带了三个包裹,什么都没有。
到了傍晚,车子到了一个大门下停了下来。
崇文和崇景望着眼前的一切,偌大的地方,大到像极了电视里看见的任何一个地方。
有人出来接他们,崇文和崇景跟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