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声音耳熟，小周立刻就听出了是楼下门卫。
他怒骂道：
“原来又是你个鳖孙小人，你真是大厦避风了，个断子绝孙的畜生玩意！”
“赶紧给老子开门！”
我也生气极了，朝门上用力踹了一脚：
“烂心肝的糟老头，你不得好死！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要是耽误了我们救人你负得起责任吗？”
本以为我跟他讲起年轻求职者找工作的心酸，他能够理解一二。
毕竟现在谁家没有准备毕业和已经毕业的大学生？
可门卫听完后却嗤之以鼻：
“你们年轻人就是眼高手低，吃不得苦！动不动就讲自己心里抑郁，我要是老板，就把你们全部都辞退！”
劣质的香烟味从门缝飘了进来，他继续开口：
“还得是我儿子有本事啊，他可是硕士！找的工作体面又是铁饭碗，每个月还有两万块工资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靠的就是出卖自己青春赚钱，要我说啊，女人就不该读书，这读多了心野，嘴上天天喊着什么独立，彩礼钱又没少要半分！”
懒得听他的爹味发言，我们直接忽视。
但是哪有什么铁饭碗，毕业生刚去工资就给这么高的？
我们第一反应就是门卫在吹牛。
李队长几人围着门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我坐在台阶上心急如焚。
同事又给小周发消息了。
“陈姐，你们到底在哪啊！宋澜他已经快站到了天台边缘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捏住手机，按下语音：
“你再拖五分钟，我们马上就到。”
眼下真的是不能再拖了。
将求职者要跳楼的事情跟门卫一说，我催促他快点把门打开。
情况紧急，希望他能分得明白轻重缓急。
不要因为跟我们闹矛盾，便让一个年轻的生命丧失！
我还跟他说到时候将人救下，物业还可以给他发一个英勇救人的锦旗。
可门卫都不要。
他甚至得意洋洋地说：
“老子要那些破旗子干什么？都是虚的。”
“他要跳楼那就让他跳好了，年轻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一个大男人读到硕士还找不到工作，真是个废物，这么没用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要是我儿子，我就把他赶出家门！再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没出息的玩意！看我替他父母好好教育教育他。”
听到门卫说了那么多风凉话，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将心比心，如果现在站在上面的人是你儿子呢？”
8
门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的粗犷笑声。
“哈哈哈哈，就是啊，老宋，这万一是你儿子怎么办？”
“真跳了可亏大了，掉下来说不定砸坏了别人的车你还要赔钱呢。”
那人的话里话外都是不怀好意。
门卫立刻恼怒地反驳：
“他妈的，你少咒老子！老子的儿子现在好好的在办公室坐着呢！他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昨天他还给我打了钱呢，老张，你是妒忌我儿子比你儿子有出息吧！”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嗤笑道：
“噢~我忘了，你儿子初中就辍学，现在还待在家啃老呢哈哈哈哈，听说三十岁的人连老婆都没讨上呢？”
“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见人了！这儿子没出息就算了，当老子的也不怎么样，如果不是我介绍你去隔壁的工地干活，你早就饿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今天要不是我请假帮你，你以为你可以关住他们？”
随后两个人用方言对骂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推搡谁突然撞到了门板，发出巨响声。
......
我们几人无声的用眼神交流着，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听他们两个的意思。
应该是门卫请来了他的老乡来搞事。
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将所有楼层的消防通道给锁上。
然后又因为儿子两个人闹掰了，门卫听起来就十分看不起他们的样子。
小周凑近我，小声地问：
“陈姐，现在怎么办？”
我翻了个白眼，能怎么办，凉拌。
总不可能是他老乡打赢了，一气之下将门给我们打开了吧......
几分钟后。
我们就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反而是门卫敲了两下门板，声音很是得瑟：
“臭婊子，你们都还在吧？”
我没说话，双眼看向小周。
他两手正趴在门上，半张脸都贴在了上面：
“他呢？跟你一起的那个男的，你是不是把人家给杀了？”
门卫哈哈一笑：
“你猜？”
“行了行了，你们都不用上去了，我就好心帮你们走一趟吧。”
“到时候你们记得给我转点感谢费，我可不白干！”
说完他从下面的门缝处塞进来一张收款二维码。
我们：......
我们当然不会给这个钱，只能听见宋大明哼着小曲，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消失。
李队长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们可以从30层的右侧窗户爬过去，虽然是有点危险，但可以直接通到对面，还能不被宋澜发现我们。”
小周抓住他的手就往上冲刺：
“你不早说！那还等什么呀？赶紧走啊。”
9
我赶到的时候。
宋澜已经爬上了天台的墙。
周围全是起哄声，宋大明也混在人群里大声怂恿：
“跳啊！你怎么还不跳下去！”
人性的冷漠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我环视了一圈，全是嬉笑看热闹的，竟没有一人上前制止。
宋澜的半只脚已经在空中。
我大喊：
“你别冲动啊！”
10
墙角处，被挟持的女同事正瑟瑟的蹲在一旁的角落里。
她用手捂着被划伤的脖子，脸上全是呆滞。
我用眼神示意宋队长他们悄悄去救援。
自己却慢慢靠近宋澜。
宋澜听到了我的声音，收回了脚。
他绝望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
“陈姐？”
我双手呈投降状，声音温和：
“对！是我，宋澜，你不是要我给你机会再面试一次吗，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聊一下可以吗？”
“对不起，因为路上堵车我才迟到了，你能原谅我吗？”
......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姿势从站着变成了坐着。
双腿还在空中晃荡。
我的心都紧张到嗓子眼了，生怕这些话起不到半点效果。
宋澜抬起头。
他双手耷拉在两侧，失落地开口：
“可是你的同事说你们老板不会要我的，你叫我来面试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吧？都28岁了连份工作都找不到，我太失败了。”
“这样的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我根本插不进半句。
直到听到他说要死，我脱口而出：
“不行！你不能死！”
我正绞尽脑汁在想应该说些什么唤起他生的希望时。
门卫突然愤怒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宋澜，你个死废物！原来真的是你，你书都读到狗犊子里了，居然敢骗你老子！”
“有本事你就真跳下去，老子还能讹一笔钱呢。”
宋澜听到了他爸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竟然又颤颤巍巍站起身往边缘走。
我愤怒地回头，原来这个老东西竟是宋澜的父亲！
哪有人这么骂自己儿子的？
我都想宋澜活着，他倒好，想他死。
李队长他们见状立刻捂住了门卫的嘴巴，几个人拖着他就往后撤。
小周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不动声色的靠近宋澜。
酝酿了一会儿，我突然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宋澜，你听我说，我有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从你面试那天我就想说了。”
“但是一直不好意思，现在我非常想告诉你......”
11
宋澜怔愣了片刻。
就在这一瞬间，小周扑向了他。
死死抱着他的身体从上面滚了下来，宋澜挣扎得厉害。
有几个热心肠的人上前帮忙一起按住宋澜，还把他双手双脚捆住了。
宋大明直接跑了过来，他用力地踹向宋澜。
嘴里咒骂道：
“你个死废物，怎么不真去死？老子养你二十几年，还没从你身上捞回本呢，谁给你的胆子跳楼？”
“你就算进厂打工都要把钱还给我再死！”
“垃圾，废物，没用的东西，真是连你弟弟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每一脚都是往死里踢的。
可宋澜只是沉默蜷缩着抱头，并没有还手。
李队长他们将人群疏散，又帮忙把宋澜抬回了我公司。
宋大明偷偷摸摸跟在后面。
将公司大门关上，隔绝了看热闹的人后。
我看向宋大明：
“你儿子刺伤了我们的女同事，还殴打了我们一个男同事，这医药费还有办公室的物品损坏费用你都要出。”
“还有你烫坏我衣服的钱，这是我的购买记录。”
刚刚李队长也告诉我了关于宋大明的一些事。
比如他家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宋澜是老大。
宋大明的老婆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存款有不少。
大部分都是女儿女婿补贴的。
平时一喝了酒就会找他们吹牛炫耀。
所以子不教，父之过。
宋澜的错只能宋大明买单。
我的同事们都在，现在我也该跟他好好算账了。
宋大明直接坐在了地上耍无赖：
“老天爷啊，我这是遇上强盗了！我要去告你们，我儿子就是给你们害成这样的，我不管，喊你们老板过来解决！”
“给我赔钱！另外再给我们父子俩安排份工作，不然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不让我好过，你们也休想好过！”
他娘的，不就是跟那臭婊子说了几句话，凭什么要开除他？
这个儿子也废了。
看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心烦！
......
小周默默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我心下会意：
“你是说你儿子来我们公司闹事，我们还得给你赔钱？”
“没错！”
宋大明得瑟地挺起胸膛：
“我儿子在家都好好的，明明是你们害了他，要是不负责我就去告你们！”
“再说了，既然是你们公司喊我儿子来面试，那就必须要录用他！我儿子可是硕士，说起来还是你们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硕士的工资有多少！”
“还有吗？”我继续问道。
他想了一下，趾高气扬地看着我。
“当然有，你们还得赔我五万块医药费，看到没？这可是你们推的！”
宋大明示意我看他脸上的擦伤。
我笑了笑：
“如果不是你阻拦我，你的儿子也不会情绪失控然后想不开，你也不会被开除。”
“宋大明，你不会以为自己很厉害吧？这可是法治社会，当然什么都得讲证据了。”
在楼下，我可是特意站在监控能看到的地方。
宋大明说的那些话，包括他对我们动手都一一被监控拍到了。
这也是我让小周不要动手还嘴的原因。
小周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笑十分晃眼：
“陈姐，我已经将监控片段拷贝下来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报警？”
“不！不可能！”宋大明猛地站起身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害怕。
明明以前他也这样干啊，那些人想要他行个方便的时候就会给他买烟买水。
或者是塞点小钱给他。
一定是眼前的这个臭婊子故意害他！
想到这，宋大明狰狞地向我扑来，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颈。
“你个贱人，都是你的错！你故意搞我的是不是？呵呵，我其实早就认出你了。”
“22楼天天搔首弄姿的臭婊子！有好几次我跟你打招呼你都没理我，装什么呢？不就是因为老子没有钱嘛。”
“你们这些拜金女都该死，看我掐死你！”
12
他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我拼命拍打着他的手臂，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突然。
宋大明闷哼一声倒下了。
背后站着高举棒球棍的小周，一旁的同事赶紧将我扶起来。
“陈姐，你没事吧？”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
刚刚别说他们了，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宋大明的那番话不就证实了他其实认识我。
在楼下他是故意敲诈，这可是犯罪的。
没过多久，警察来了。
宋大明和宋澜都被依法拘役。
我们将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提交了上去，至于怎么判那就是法院的事情了。
只是经过宋澜事件，我也明白了人是不能心软的。
在面试求职者时，我新增了一个scl-90自测表环节，凡是不合格者不予录用。
这是出于对公司，对同事的安全考虑。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该判判，该罚罚。
可是两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宋大明。
13
或者说，我怀疑是宋大明。
我租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公寓，自己住单间。
最开始只是半夜老有敲门声。
我以为是找错门了，但每晚都有，便在租户群提醒了一下管家。
跟他说谁家小孩要是再玩这种恶作剧我就会报警。
以往也有小孩这样干过，我以为是外卖，一开门就一溜烟全跑了。
可能是物业提醒了，确实没再有敲门声响起。
直到周末。
我正躺在家里打游戏，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
他说我的外卖到了。
我也没多想，以为可能是朋友给我点的投喂。
便隔着门大喊让他放在门口的蓝色鞋柜上就行。
半小时后，排位赛结束，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准备开门时，我打开了猫眼。
没办法。
自己住，为了安全总是要多长两个心眼的。
我看见门外有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手上提着一杯东西。
他竟然一直没走！
打开群聊，我连忙艾特了几个小姐妹问有没有谁给我点外卖了。
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我心下一沉，给物业管家发了消息，让他们带人上来我这查看。
折腾到了晚上，物业才告诉我是骑手送餐走错了。
可我知道并不是。
因为那个人并没有穿骑手的服装。
因为害怕，我便在闺蜜家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回去。
发现租房的门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喷了几个大字。
上面写着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我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宋大明。
为了安全，我特意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假。
跟闺蜜借了她家的邪恶摇粒绒后，我开始晚晚在楼下的公园溜达。
我知道，宋大明肯定还会再出现。
但他没有我熟悉这一片的地方。
两天后。
我正站在路边等狗拉屎，宋大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臭婊子，你还敢出现！”
他的儿子宋澜因为故意持刀伤人被判了两年。
而他自己也因为勒索和耍流氓等多重罪名被关了一个多月才给放出来。
这一切都是那个臭婊子的错。
我故意激他：
“怎么样？蹲局子的滋味不好受吧，死老东西，再惹我，小心跟你儿子一个下场！”
宋大明气急败坏，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
“贱人，看我不杀了你！”
本来我是想让狗去咬他的，但是他有凶器，我提溜起狗绳就往前跑。
他拿着刀一路追我。
路上的行人都躲得远远的。
有一个见义勇为的大哥上前，试图夺过他的刀，却被他砍伤了手臂。
即便是这样，大哥还是尾随着我们。
我继续七拐八拐的，不断用语言刺激着他。
一个转角。
我终于跑进了最安全的地方。
宋大明不知道，我挑选的这个小区背靠医院，前面是学校。
后面嘛，当然是派出所了。
看到民警后，我大喊：
“叔叔救命，这个人要杀我！”
宋大明立刻被几个民警制服，紧随其后的大哥也赶来为我作证。
经过查实后，宋大明如愿的跟宋澜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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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谢那个见义勇为的大哥，我特意在网上定制了一个见义勇为的旗帜给他。
在打听到他最近刚失业后。
我问他：
“哥，我们公司那还缺个门卫，你要不要来？工资我给你七千。”
大哥体格健壮，一看就让人心安。
他来面试那天，小周给他倒茶，然后打趣我：
“陈姐都快把这当成招安所了，见到个合适的就想拐来公司。”
我假装生气，拧了他胳膊一下：
“周言！你不也是我拐来的，按照你这样说我当初还不应该招你咯？”
小周立刻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陈姐，这样，我请你和勇哥喝咖啡！”
王勇，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大哥。
就跟他的名字一样。
春去秋来，我又升职了。
公司将物业收购后，我包揽了全部新员工的入职培训。
第一课便是如何尊重他人。
职业不分贵贱，更无大小，只要做得好，自然有赏识你的人在。
我拿曾经的宋大明举例。
警告他们新人私底下不准收人好处，给人行方便。
大家可以互相检举，一次两百。
自此，公司更蒸蒸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