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彭远征曹颖的女频言情小说《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彭远征曹颖全章节小说》,由网络作家“格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宋果从李铭然那里得到消息,沉默了良久,才开车去了市委机关大院,直接进了自己父亲的办公室。“爸,刚才新安分局的李铭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彭远征母亲车祸的肇事者……”宋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炳南打断了。“李铭然?他找你干什么?这事他应该跟小彭同志说才是!”宋炳南皱了皱眉,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他身居高位洞悉官场世情,儿子一开口,他马上就判断出来,李铭然有利用宋果的嫌疑。宋果一怔。他跟彭远征交好接近,一开始确实是父亲的安排,但两人真正接触上却是一见投缘,很投脾气,宋果此刻是真心实意拿彭远征当朋友处的。朋友有事,他自然不会坐视。“你说吧,肇事者是什么人?”宋炳南沉吟了片刻,轻轻道。“肇事车辆是市农业局的,据说开车的人应该是张承业的儿子张凯……”...
《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彭远征曹颖全章节小说》精彩片段
宋果从李铭然那里得到消息,沉默了良久,才开车去了市委机关大院,直接进了自己父亲的办公室。
“爸,刚才新安分局的李铭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彭远征母亲车祸的肇事者……”宋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炳南打断了。
“李铭然?他找你干什么?这事他应该跟小彭同志说才是!”宋炳南皱了皱眉,脸色微微有些阴沉,他身居高位洞悉官场世情,儿子一开口,他马上就判断出来,李铭然有利用宋果的嫌疑。
宋果一怔。他跟彭远征交好接近,一开始确实是父亲的安排,但两人真正接触上却是一见投缘,很投脾气,宋果此刻是真心实意拿彭远征当朋友处的。朋友有事,他自然不会坐视。
“你说吧,肇事者是什么人?”宋炳南沉吟了片刻,轻轻道。
“肇事车辆是市农业局的,据说开车的人应该是张承业的儿子张凯……”
宋炳南拍了拍桌案,恼火道,“公车私用,还肇事逃逸,这个张承业,我看是干到头了!”
“你去给李铭然说,让他顶住压力办案就是,依法办案,怕什么怕?不要说韩疆平,就算是市局的古达春,也不能知法犯法!”宋炳南挥了挥手,“如果李铭然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还能做什么?”
宋果犹豫了一下,轻轻提醒道,“爸,张承业是孟副市长的舅子,张凯是孟强老婆张美琪的亲侄子……这事儿,恐怕李铭然搞不定。您看,是不是您出面给市局打个招呼?”
宋炳南眉梢猛然一挑。
“孟强的内侄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我不相信孟强会纵容包庇。宋果,你跟彭远征直说就是,让他按照程序有理有据地向公安机关提出诉求,要求分局立案处理!要相信公安机关,要相信法律!”宋炳南缓缓道,摆了摆手,“你去吧,我一会还要开个会。”
宋炳南不肯出面,宋果不由有些失望,但旋即又醒悟过来,自己父亲似乎颇有深意。
宋炳南的话半真半假。他不愿意出面不是想要袖手旁观,而是觉得彭远征站在理上,他背后又是京城的冯家,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搞不定。
当然,同时也是怀着想看看京城的冯家会不会因此而插手的心思。如果冯家介入进来,这说明彭远征跟冯家的关系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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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多,宋予珍母女带车来了新安市,直接去了新安市中心医院。
彭远征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窗户观望着奉命而来的伯母宋予珍和冯倩茹跟母亲孟霖进行“正式谈话”,捅破自己身世的窗户纸。
彭远征不知道宋予珍是怎么跟孟霖说的,但他明显看到自己母亲脸上浮动着的那种不可思议和无比震惊的表情,然后是如释重负的坦然。
半个小时后,孟霖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冯倩茹走出病房,微笑着向彭远征招了招手,“远征哥,我妈和婶子让你进去。”
彭远征定了定神,进了病房,有些回避了母亲嗔怪的眼神。他知道,母亲肯定是怪他一切都瞒着她。要不是突然出了车祸,引起了一系列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宋予珍笑笑,“远征啊,你爷爷和大伯让我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看你愿不愿意去京城……只要你点头,你大伯马上就替你办妥,然后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彭远征沉默了一会,缓缓抬头望着自己母亲,轻轻道,“妈,您的意思呢?”
孟霖笑笑,柔声道,“妈听你的。”
母子两人目光交汇间,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想要的东西。彭远征心里明白,这事儿对母亲来说太突然,她不太愿意去京城定居,因为京城和京城的冯家,对她来说,太陌生太高深,丈夫又不在人世,自己娘俩进了冯家……结果如何,她也说不清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对儿子是好事。有了冯家的遮蔽,儿子日后就有了一个美好的前程,彻底改变了命运。所以,她将选择权交给了儿子,只要儿子愿意,她怎么样都成。
“伯母,我暂时来说,还是想留在新安。其实我们娘俩去不去京城住,都没有什么关系,我始终都是爷爷的孙子,身上流淌着冯家的血脉……请爷爷放心,我不会给冯家丢脸的。”彭远征转头望向宋予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宋予珍脸上的笑容一凝,她没有想到彭远征竟会拒绝。
彭远征的态度平和而坚定。
去京城认祖归宗,对于他来说,顶多是京城的权贵子弟圈里又多了一个外来者,虽然一切都可以在冯家这棵大树下乘凉并享受其成,但同样也是跳进了一个束缚之中,处处都要接受冯家的安排,失去了人生的自主。
他还是愿意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谋求一个理想的前程。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如今有了冯家第三代这层暗中的身份,他对前途更是充满了信心。当然,潜意识里,他还是不希望被冯老爷子和冯家人看轻,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晚他跟冯老的谈话,爷爷的良苦用心和意味深长都萦绕在他的脑际。
“哎……你这孩子……”宋予珍叹了口气,“难怪你大伯说你个性坚强,很有主见,不会接受家里的安排。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这就跟你大伯商量商量。”
宋予珍出了病房,去给冯伯涛打电话。
夫妻两个在电话里沟通了良久,又跟冯老和冯老太太汇报,最后还是老爷子拍板,尊重彭远征的意见。但是提出,让宋予珍过几天把孟霖接到京城来休养一段时间,同时也把彭远征父亲的骨灰起到京城来安葬。
至于孟霖的工作,冯伯涛就做主了,就不留在机械厂了。以冯家的能量,让孟霖继续留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冯伯涛觉得一个企业没啥可留恋的。不如调动一下,安排在一个比较清闲的事业单位。毕竟孟霖也这么大年纪了,再工作几年也该正式退休了。
……
……
宋果赶来医院的时候,在医院楼下遇到了彭远征和宋予珍母女。
宋予珍穿着体面气质雍容华贵,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贵妇。宋果眼睁睁地看着彭远征送宋予珍母女向一辆挂着京城卫戍区军队牌照的越野车走去,心头的震撼感越重。
彭远征果然来头不小。
宋果眼珠子一转,笑着大老远就扬手招呼道,“远征!”
宋予珍母女定好了酒店,要去酒店先住下。因为要迁移彭远征骨灰和带孟霖进京诊病疗养,她们还要在新安市呆几天。
彭远征送宋予珍和冯倩茹出来,听到有人呼喊,扭头见是宋果,也就笑着回了一句,“宋果,你怎么来了?”
曹大鹏是新安机械厂的党高官,也是这一次厂减员增效领导小组组长,全面负责裁人分流工作。也就是说,新安机械厂第一波的下岗——机关上的职工,谁下岗谁上岗,全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这看上去大权在握,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好差事,因为要得罪人。
国有企业施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党高官主抓党务、精神文明建设和思想政治工作。主管单位省机械工业局领导点名让曹大鹏主持裁人工作,曹大鹏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马。
其实裁人的计划早在二个月前就有了,厂党委为此专门开了两次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具体裁谁留谁,每个部门留几个人,早就有了预案。
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职工思想波动,造成混乱动荡,厂领导层定的是先拿老职工开刀,到了正式退休年龄的一概退休,不到点的稍稍补偿几个钱强制要求提前离岗。当然,具体的操作中,也肯定要兼顾关系户。
换言之,年龄大的职工和没有关系没有靠山的职工,首先在裁撤之列。
孟霖是厂财务处的老职工了,干了20多年的出纳,兢兢业业,业务能力很强。
上午厂里开了动员会,宣布了减员增效方案和机构重新设置人员竞争上岗的方案,根据方案,孟霖所在的财务处只能留6个人,不包括处长和副处长。而在财务处里,年龄最大的就是孟霖,其他多为三十多岁和最近几年刚进厂的小年轻。
所以,看到厂里的方案,孟霖心里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被下岗的命运很难逆转了。
其实她距离正式退休还有两三年,领些补偿金下了也就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考虑到儿子刚参加工作,马上就要面临着成家立业,事事都需要花钱,如果自己下岗失业没了收入,家里的经济状况会更不好。
所以,她还是厚着面皮跑去曹大鹏的办公室,跟曹大鹏央求可不可以缓二年再离岗。
曹大鹏当然不会答应,一来是孟霖现实条件就摆在这里,是属于铁定被裁的人员;二来孟霖一个寡妇娘们,背后没有背景,他也犯不上为她开这个口子。
曹大鹏很不耐烦地公事公办地把厂里的政策给孟霖讲了一遍,表明了坚定的态度。同时指出,像孟霖这样的老同志,又是党员,理应要积极响应党委的号召,主动离岗,为普通老职工起带头作用。
所谓顾大局识大体的废话,曹大鹏说了一大通。孟霖一看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心里虽然失望,但却还是咬牙承受了下来,答应离岗。
孟霖一边琢磨着下岗后怎么再去找个工作,为儿子将来结婚成家攒点钱,一边就回了家。回到家里,见儿子已经把饭菜做好,只等着她吃饭,不由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了,支撑她的精神支柱就是儿子的听话、懂事和长出息,母子俩相依为命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但作为母亲,没有给儿子一个富足的经济条件,甚至想到家里将来连给儿子订婚的钱都拿不出来,她心里又无比的难过和愧疚。
见母亲神态不对,彭远征大惊。他一把抓住孟霖的手急急道,“妈,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霖秀美的刻画着明显鱼尾纹的眸子里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她别过头去黯然道,“远征,妈妈没用,妈妈下岗了……”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下岗而已——新安机械厂与国内其他国企并无任何不同,全国性的下岗风潮当然也躲不过,以母亲这个年纪,下岗几乎是必然的。
“妈,不就是下岗吗?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本来就说您年纪大了,早就该离岗享享福了。您放心吧,我已经工作了,再说我还有别的挣钱门路,以后您就安心在家养着,空了就出去跳跳舞健健身,一切有我呢!”
彭远征握着母亲的手,柔声安慰着。
孟霖叹了口气,“儿子呀,妈还年轻,怎么能就这样闲着。算了,下岗就下岗吧,大势所趋,也不是妈一个人,妈也认了。等过两天,妈再出去找份活干。”
“妈,我坚决反对!您就安心在家享清福,挣钱的事儿交给我!再说咱们家也没什么大事,我的工资够咱们娘俩花了。”
孟霖听出了儿子的坚决和孝心,欣慰地笑了笑,心里虽然自有主见,但却没有再跟儿子“唱对台戏”。
……
……
第二天一早,萧瑟的秋风呼啸而起,马路上漫天的黄叶飞舞着,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寒意。新安市是北方城市,进入深秋时节,气温就很低了,大概在零上七八度的样子。
等儿子上了班,孟霖就裹着风衣去厂里办公室收拾东西,顺便办手续。她是一个非常矜持自尊的女人,骨子里自然有一份骄傲,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岗,就绝不会拖泥带水,让领导和同事看轻了自己。
但到了厂里进了办公室,她才蓦然发现,自己似乎被刷了。
说是财务处只留六个职工,但刚刚一夜的时间,她还没有办完手续真正离岗,财务处就来了一个新人。原供销处的大老孙,已经搬着东西来了财务处办公室,只待孟霖离开她便立即顶岗。
大老孙虽然比孟霖年轻四五岁,但应该也在被裁撤之列。既然人家没有下岗,不过是打着分流的名义从供销转到了财务,说明人家背后有人,而且做了工作。
孟霖非常生气。
立即去了处长办公室讨个说法,但财务处长老李也无言以对,只是可劲地说这是领导上安排下来的,要她有意见就去找曹书记。
孟霖就去了曹大鹏的办公室。她赶去曹大鹏办公室的时候,曹大鹏正笑吟吟地不知在接着谁的电话,看他的表情和神态,估计八成是来自于上层的为哪一位职工而来的说情电话。
厂里要下岗,自然人心惶惶,同时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关系的立即找关系,而没有关系的自然也就只能坐以待毙,听天由命。从昨天上午开始,曹大鹏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曹大鹏推了一些,敷衍了一些,但终归还是有些关系硬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大老孙就是其中一个。市里某位副市长专门为她打电话说情,曹大鹏想想也就答应下来。
“曹书记!”孟霖轻轻道。
一看到孟霖,曹大鹏的脸色就立即阴沉了下来。他有些不耐地抬头望着孟霖,淡淡道,“孟霖同志,昨天我代表厂党委跟你正式谈过话了。裁员增效,这不是我们一个厂要做的事情,而是全国范围内都在做;而且,年纪偏大的同志首先离岗,这也是厂党委会上定下来的决策。你作为党员,又是老同志,可不能带头不服从党委的决定!”
彭远征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
回到了1991年,从华夏顶尖学府京华大学毕业时的这个炎夏。
他心情之激动难用语言形容。
心绪稍定,他的目光落在客厅的挂历上,面色微变。
7月25日!
今儿是他母亲孟霖生命走向毁灭的肇始。
彭远征的父亲彭玉强农民出身,16岁入伍,当兵8年,入党提干,24岁转业回到新安市机械厂,当了个小小的车间主任。
不久,彭玉强与特殊时期中受打击的走资派——江北大学校长孟庆涛之女孟霖结为伉俪,随后有了独子彭远征。
因为跟孟霖结婚,根红苗壮的彭玉强也受到批斗,落下一身病,彭远征6岁时撒手人寰。
特殊时期结束后,孟家人落实政策。
孟庆涛照旧当大学校长,长子孟军下海经商,次子孟强踏入官场,长女孟萍在话剧团当了艺术家。
翻身后的孟家人再也看不起彭玉强,觉得他是个出身卑微的泥腿子,根本不配与孟家结亲。
所以彭玉强死后逼迫孟霖放弃儿子改嫁,孟霖坚决不肯。
孟父勃然大怒,与孟霖断绝父女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一晃十年。
彭远征考入国内顶尖学府京华大学,今年毕业分配在白云观乡政府。那年月的机关单位还不像后世那么吃香,尤其是在乡下。
听到儿子被近乎发配到偏远的山区,孟霖坐不住了。
她厚着脸皮回娘家去求当副市长的二哥孟强帮忙,试图为儿子调换一个在市里的单位,结果受到无情羞辱。
随后,孟霖四处求人未果,当出纳的她私自挪用公款5000元,去给管分配的人事局副局长送礼。结果被单位发现,一时就寻了短见。
往事风驰电掣。
彭远征霍然起身,攥紧了拳头。
重活一世,他即不能让母亲受辱而被逼走上绝路,也不愿意再走前世窝囊憋屈的人生轨迹。
他毫不犹豫出门打个黄色面的,直奔位于市中心的孟家。
这是干休所内一幢独立别墅,孟强一家四口居住。
彭远征猛一推开院门,三两步冲上了内门台阶,开门既是孟家客厅。
眼前是一幕让他愤怒得发狂的场景:
孟强夫妻一左一右大刺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孟霖双膝跪在那里,泪流满面,肩头轻颤。
孟强的儿子孟小刚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神色不善,口中似乎还在数落着什么。
彭远征前世并不知晓母亲在孟家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羞辱,今日亲眼所见,心痛如绞。
含辛茹苦将他拉扯成人的母亲,一辈子都从未向命运低头的坚强女子,为了儿子,下跪求人还被漠视!
“妈,起来!”彭远征上前一把扶起孟霖。
孟霖挣扎了一下,勉强笑道,“远征,这是你二舅和二舅妈……”
彭远征看也不看孟强夫妻一眼,冷道,“妈,别说了,咱们走!”
彭远征硬拽着孟霖往外就走。
“没有家教,下三滥的东西!”孟小刚冷斥道。
彭远征回身指着孟小刚,声音冰冷低沉:“你有家教?到底谁才是下三滥的东西?”
“你们孟家一家老小当初被批斗被镇压的时候,是谁照顾你们?
是谁偷偷地背着你们去医院治伤?是我爸!
又是谁一次次省下口粮风雨无阻地给你们一家老小送饭……还是我爸!”
“在孟家众叛亲离的时候,我爸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你们身边……我爸为了保护你们,为了不跟我妈离婚,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好了,孟家平反了,你们又成了上等人……回头摸着心窝子问问,孟家人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彭远征畅快淋漓地怒吼着,郁积了前世今生的愤怒,暴风骤雨般的喷射而出。
然后不由分说就带着母亲离开孟家。
路上孟霖长吁短叹,情绪低沉。
“远征,我来求你二舅帮你调个工作,你这样一闹,全搞砸了。”
“妈,咱不求他们!看看他们怎么羞辱你的?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好了,妈,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在京城有个同学,父母是中直机关工作的领导,我给同学打过电话了,他说可以给我帮忙。”
“真的吗?”孟霖有些惊喜抬头道,“这敢情好。走,陪妈去银行取点钱,你拿去好办事!”
……
下午,孟霖回厂里上班,彭远征回家从她房中找出了个泛黄的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张皱皱巴巴黄色的粗草纸,还有枚古色古香的龙纹玉佩。
草纸上用毛笔写了几行字,字迹都有些模糊发黄了。
这是父亲彭玉强留下身世信物。
可惜彭玉强还没来得及去认亲就病故,而上辈子,彭远征也是在母亲去世后才发现这些。
随后也查找出些眉目,但后来觉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父母又不在世,冷不丁找上门去,难免有攀龙附凤的嫌疑,白遭人冷眼。
况且豪门深似海,能不能认成亲还是一个未知数。颇有几分傲骨的彭远征就此作罢,认亲的事就耽搁下来。
但现在看来,这不是傲骨,是愚蠢又迂腐。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他将这些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挎包中。心中默道:这一辈子,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他给母亲留了张条子,准备进京寻亲,这是他逆转命运的关键一步,宜早不宜迟。
正要出门去火车站,门却被敲响,门口站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留着一头披肩发的靓丽女孩。
她笑意盈盈,娇艳如花。
“曹颖?”
曹颖意识到彭远征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自己胀鼓鼓的胸前,面色飞霞。
但她是故意穿这条紧身的裙子来的。
她鼓起勇气,红着脸轻道:“老同学,你不准备让我进去坐坐吗?”
彭远征尴尬一笑,赶紧让开路让曹颖进来。
曹颖是他高中同学,机械厂党高官曹大鹏的女儿。
前世大学毕业后两人一度在一起,但因她父母强烈反对,半路分手。曹颖被逼着嫁给一个干部子弟,结婚半年就离婚了。
彭远征后来也找个女教师走进围城,但婚后他总忍不住拿曹颖的尺码与后者做比较,婚姻维持得时间更短。
所以,再见曹颖一时恍惚,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两人热恋时的某些不宜画面,他当时对曹颖的双D真的是爱不释手啊。
去了一趟曹家不欢而散,曹大鹏夫妻对彭远征的恶感和不屑一顾更深了。
彭远征是无所谓,可最难受的还是曹颖。
他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母亲孟霖做好饭等着他。
听说他拒绝了曹大鹏的安排,孟霖倒也没说啥,毕竟儿子的工作问题已经解决。
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不说一句假话,既然儿子说找了京里的门路,孟霖是深信不疑。
曹大鹏夫妻给予彭远征的唯一一次机会被他浪费,这一回,无论曹颖怎么坚持哭闹,夫妻俩都不再回头,执意要让她跟一个干部子弟张凯订婚。
第二天上午,彭远征去宿舍区西侧的公园里打太极拳回来,看见一辆黑色的半旧桑塔纳停在了曹颖家的楼下。
彭远征眉头一皱,却是扭头就走。
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从曹颖家的楼洞里走出来,突然向他扫了一眼,大声喊道,“彭远征!请等一下!”
彭远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其实认得此人,曹颖的追求者,张凯。
用后世的话说,绝对的舔狗。
“兄弟,我想找你谈一谈。”张凯跑过来大声道,目光不善。
今天上午他过来,曹颖以一种非常坚决的态度跟他挑明,她跟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希望他不要再来纠缠。
这让张凯有些绝望和愤怒。
他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曹颖竟然无动于衷,就因为那个穷小子彭远征!
“谈什么?你说吧。”彭远征目光平静。
“兄弟,咱们年纪相仿,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跟曹颖是不合适的,不说别的,她父母强烈反对,你是娶不到曹颖的。门不当户不对,你们走不到一起的。”
张凯长出了一口气,“你提个条件吧,只要你肯放弃曹颖,我都能答应你。”
“哦?你能答应我什么?”彭远征嘴角浮起一抹嘲讽。
“我可以帮你安排在市属单位工作,税务局、林业局、公安局、财政局,或者煤气公司、自来水公司、机电设备公司、银行……这些单位随你挑。”
张凯嘴角一抽,“哥们,你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了,若是有个好单位,将来就会有好前途,什么样的女人找不上?”
“呵呵。”彭远征笑了,“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你……!”张凯恼羞成怒,冷笑道,“你别不识抬举,咱们走着瞧,看看谁笑在最后!”
“无所谓谁笑在最后,生活如此美好,我会天天微笑。”彭远征哈哈笑着,转身就走。
张凯面色阴沉地怒视着彭远征的背影,目光中透出几分阴狠来。
在新安市,他也算是高门子弟。
他父亲是市农机局局长,姑妈是副市长孟强的老婆张美琪,自小到大一直被人捧着宠着逢迎着,哪里吃过这种憋屈。
彭远征回到家,电话就响了。
接起来一听,是一个陌生男子。
“请问你找哪位?”
“呵呵,是小彭吧?我叫孙亚男,是你大伯的秘书,我来新安帮你带了些东西,你看你方便不方便,出来带回去?我就在马路对面的齐升宾馆。”
“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彭远征立即出门去了对面的齐升宾馆。
三楼一间客房的门打开,一张笑吟吟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男子深深打量了他一眼,伸出手来热情道,“小彭啊,我就是孙亚男,国家计委办公厅一处的。”
“你好,孙处长。”
彭远征也笑着跟孙亚男握手。
他深知官场规则,冯伯涛身边的秘书起码应该是个副处级干部,所以这一声“孙处长”应该是实至名归的。
可孙亚男却微微一怔,眼前明明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却给他一种体制内老油条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
两人笑着寒暄握手,完了,孙亚男神色郑重地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皮包来,打开道,“小彭,这是你爷爷带给你的两万块钱。”
“这是你爷爷给你的一封信。你奶奶还给你带了一双皮鞋,你大伯也带了一些小礼物……”
孙亚男不断地从旅行包里掏出东西来,摆在了彭远征面前。
“谢谢孙处长,麻烦你了。”彭远征没有打开这些礼物看,而是笑道,“您远道而来,我请您吃个饭吧。”
孙亚男笑着摇头,“不了,我还得马上坐下午的火车赶回京城去。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给我打电话。你大伯再三嘱咐我跟你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一定要给京城打电话!”
孙亚男的话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彭远征明白这是冯伯涛对他的一种关照,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他出面,有他的秘书帮着打打电话就足矣了。
“好的,我明白了,孙处长,让你费心了。”
孙亚男亲昵地拍着彭远征的肩膀,“咱们哥俩一见投缘,以后就叫我孙哥吧。以后哥哥说不定还有事求到你门上,你就别跟我这么客气了。”
孙亚男的态度颇有些自来熟的味道,当然其中掺杂着诸多心照不宣的东西在内。
彭远征是冯家找回来的失散的第三代,虽然暂时没有公开身份,但孙亚男却丝毫不敢怠慢。
他甚至把老板交给的这项与彭远征“单线联系”的业余工作当成了一次重大机遇。
孙亚男无意中流露出的些许讨好和谄媚,并没有让彭远征得意忘形。他彬彬有礼和沉稳有度的表现,让孙亚男刮目相看。
以至于临别之际,孙亚男真心实意地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感慨道,“老弟,听哥一句话,沉住气别着急。现在基层锻炼了两年……来日方长!”
彭远征若有所思。
他终归还是忍住没有直接问冯伯涛帮他调整的岗位到底是什么,不过想来既然冯伯涛出手,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冯伯涛身份非同等闲,他的秘书亲自往新安跑一趟,不可能是专程来给彭远征送东西的……
对于未来,他心里更加充满了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送走了孙亚男,彭远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藏在了自己的床底下。
至于冯老给的两万块钱,他心安理得地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决定要用了。
没啥不好意思的,自己爷爷给的零花钱,该花的就花吧。
……
其实张凯也没有想到,他跟彭远征竟然还能扯上一丝亲戚关系。
他回家无意中从他妈妈嘴里得知,新安机械厂的这个彭远征是姑父孟强的外甥,不过已经断绝了关系,不来往了。
张凯大喜,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在他的再三央求下,他的姑母张美琪终于答应出面替他跑一趟,跟孟霖母子见面谈一谈。
听曹大鹏说了这么一通,孟霖心里很是生气,微微有些激动地道,“曹书记,如果是厂党委决定的事情,我作为一名老党员,一定会服从组织决定。但是,明明厂里的方案上说财务处只设六个普通管理岗位,但为什么我还没有离岗,大老孙就从供销处调了过来?”
“下岗我不在乎,我理解厂里的难处。但是,凭什么让我离岗给别人腾地方?这也太欺负人了!”
“财务处的事情,有些特殊,组织上临时决定再多设一个岗位。至于大老孙,因为她还年富力强,考虑到厂机关以后工作繁忙,也需要留下一批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同志带一带新同志,就把她从供销调到了财务!”曹大鹏皱了皱眉,生硬地解释了几句。
“她才比我年轻四五岁……这叫年富力强?再说她之前是干供销的,又没有财务工作经验,留在财务处带什么新人?能不能顶起岗来还很难说!我在财务处干了20多年,财务处业务能力比我强的也不多,为什么……”
孟霖涨红了脸,争辩道。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大鹏冷冷打断了,“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这是厂党委的决定!你的事情,党委已经决定了,再跟我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劝你还是赶紧办手续,别到时候让自己难看,连补偿金都拿不到!”
孟霖虽然性格平和,但曹大鹏这么蛮不讲理,她不禁也生出了些许火气,冷笑了起来,“什么党委的决定,不就是有人花了钱走了关系嘛,口口声声说是组织安排,糊弄谁呢?”
曹大鹏大怒,拍案而起,“你说什么?谁糊弄你了?嗯?”
“好,你既然这么说,就这么地吧——我告诉你,你也别怨天尤人,你如果也有个当财政局局长的老公,我老曹也会给你这个面子!可是你有吗?”
曹大鹏拍着桌子,恼羞成怒道。
“你……你……你这是一个党委领导说的话吗?”孟霖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她扬手指着曹大鹏,眼前一阵乌黑,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我还有事,赶紧走!”曹大鹏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给厂保卫处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人把孟霖带走。
……
……
孟霖被撵出了曹大鹏的办公室。受了这一番羞辱和委屈,孟霖心里绝望且愤怒,但又非常的无力。
厂办的干事老肖叹息着劝慰着孟霖,“老孟啊,你要想开些啊,现在这年头就是讲关系不讲人情,谁让咱平头百姓一个,没有后台撑腰呢?想开些吧,好歹你家远征争气,进了市委机关工作,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你的后半辈子就该享福了。”
“回家去消消气,不就是一个破工作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想主动辞了下海!”
“老肖,你回去忙吧,我没事。”孟霖勉强一笑,有些失神地点点头,然后就缓慢地走出了机械厂的大门。
老肖望着孟霖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声。他眼看着孟霖正要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却突然见一辆黑色的普桑疯了一般地疾驰过来,还没等老肖反应过来,汽车就发出刺耳的刹车尖叫声,然后随着孟霖的一声惨呼,她整个人似乎被撞飞,生死不明。
老肖大惊失色,赶紧呼喊着一边叫人一边冲了出去。
老肖带着机械厂几个门卫冲出大门时,那辆黑色的八成新普桑稍稍在现场停顿了一下,旋即猛然发动,向前方逃窜了去。
老肖暴喝,“你不要逃!赶紧报警!赶紧叫救护车!他的车牌号是谁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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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征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近中午,新安市中心医院门口,他疯魔了一般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给司机扔下20块钱,就向急诊大楼奔去。
三楼是手术室门外,老肖焦急地来回转悠着,听到静静的走廊尽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猛然抬头来看见彭远征,就喊了一嗓子,“远征,这边!”
“肖叔叔,我妈……”彭远征脸色惨白,声音有些打颤。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对母亲的感情之深远远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突然闻听这个噩耗,他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
“远征,你先别急……你妈被车撞了,现在还在手术室,但应该——”老肖勉强一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刚才听大夫的意思说,你妈左腿小腿有几处骨折,脑袋受了碰撞有些震荡……”
“谢谢肖叔叔,谢谢!”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站在那里紧张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心头一片空白。
老肖本想悄然离开,但又想起了什么,就没走默然站在一旁相陪。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亮了。两个护士推着双目紧闭的孟霖出了手术室,两个女医生并肩走了出来,扫了门口的两人一眼,大声道,“病人家属在不在?谁是病人家属!”
彭远征一个箭步窜过去,急急道,“大夫,我就是病人的儿子,请问我妈……”
女医生点点头,和声道,“你不用着急,病人无碍,左小腿有三处骨折,头部遭受碰撞,暂时还在昏迷状态,但经过检查,没有生命危险。暂时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天,看看病人的恢复情况。”
“一般而言,病人明天就会清醒过来,就不需要做开颅手术。当然不排除病人脑部有淤血,需要手术清理——这是手术单,你先跟我去签字,办理住院手续。”
“好的,谢谢大夫。”得知母亲并无生命危险,彭远征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回过神来。
他跟着医生去签了字,又回家取了一万块钱来,去一楼办理好了住院手续,然后才回到二楼的病区,发现机械厂厂办的老肖还在,不仅老肖在,机械厂母亲孟霖一些相熟相好的老同事也都赶来了。
“肖叔叔……”彭远征跟母亲的同事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拉着老肖到了一旁。
老肖知道彭远征要问什么,就一五一十地把今天上午孟霖在厂里跟曹大鹏发生冲突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彭远征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是在厂里遭受了不公正待遇且被曹大鹏羞辱之后才意外出了车祸,被车撞了。
彭远征默然片刻,突然沉声又问道,“肖叔叔,那肇事的司机呢?有没有报警?”
“报警了,那辆黑色的普桑逃了,我们拦也没拦住!”
“交警怎么说?”
“他们做了记录,拍下了现场,然后就回去了,说是让我们等消息。”
“现场有没有人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号呢?”彭远征一把抓住老肖的手,声音有些冰冷。
“厂里的一个门卫看到了,应该是江H56235,嗯,没错,我专门问过他,而且他也跟交警方面做了证词。”
“好的,谢谢肖叔叔了,肖叔叔请回去休息吧,等我妈妈出了院,我们再去向肖叔叔道谢!”彭远征笑了笑,深深地向老肖鞠了一躬。
老肖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远征啊,跟肖叔叔还这么见外?我和你妈是几十年的老同事老邻居了——得,我先回去,有什么事,你再给肖叔叔打电话!”
肇事者的车牌号为“江H56235”,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交警大队要查,就只能从翻阅车管档案,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开始查,自然费时费力。好在这个年月,车辆基本上都是单位公车,私家车很少。
可再麻烦,有分管领导的指示,顾彬也只能郁闷地令人立案处理,抓紧查下去。
不但要查,还得尽快。
从李铭然办公室出来,彭远征回了市委机关,到单位上转了一圈,正式跟龚翰林请了几天的事假。
离开单位,彭远征找了一个电话亭,拨通了冯伯涛秘书孙亚男的电话。
其实母亲孟霖的事情,找找宋果也能解决问题。
可彭远征认为这是自己家的私事,需要自己解决。而另一方面,如果是他个人的仕途问题,他绝不会轻易开口向京城的冯家求助,可母亲——彭远征觉得,包括自己和自己父亲彭玉强在内的冯家,亏欠母亲太多了,冯家应该管,必须得管。
当初彭玉强去世的时候,孟霖风华正茂只有三十多岁,而且家世不错,如果她听从孟家的安排改嫁再婚,人生的际遇也不至于此。可孟霖没有,孤身一个人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成人,至今不悔。
在电话里,彭远征把母亲的问题前前后后都讲得很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说,母亲的事儿冯家应该管,不能不管,这是冯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孙亚男不敢怠慢,立即向冯伯涛做了详细汇报。
冯伯涛吃了一惊,又通过内线电话,给大红门里的父亲冯老打了电话。
这个消息,让冯老默然,让冯老太太震怒和伤感。虽然事情不算太大,但由此折射出彭远征母子在下面的境况并不太好,由此更从一个侧面反衬出这些年来,母子两人在新安相依为命的无比艰难。
“这个媳妇不容易啊……”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事儿我管定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孙子和媳妇在底下被人欺负……”
“让伯涛去处理,让老大媳妇和倩茹去新安看看。”冯老霍然起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大步走向了书房。
“老头子,把孙子和媳妇接回京里来吧……”老太太站在后面央求道。
冯老脚步一凝,片刻后长叹一声,“也罢,让伯涛跟远征说说,如果他们愿意回京,那就回来吧。”
冯老坚持不让彭远征认祖归宗暂时留在下面,一来是对他的考察和磨练,二来也是觉得彭远征还年轻,如此骤然从草根摇身一变为豪门子弟,这种太过容易的鱼跃龙门会毁了一个原本破堪造就的年轻人。
这是冯老的一点良苦用心。
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冯老再怎么心如磐石,也被打动了。
冯伯涛放下电话,微笑着向自己的妻子女儿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老爷子同意让远征母子回京——予珍,你和倩茹去一趟,我联系好这边的医院,把远征妈妈接到京里治疗,至于远征娘俩的住处和远征的工作,我来安排。”
“真的?”宋予珍有些欢喜。
冯倩茹在一旁也欢喜起来。
“伯涛,我们娘俩明天一早就走吧,带辆车过去。”宋予珍转身去收拾东西,冯伯涛点点头道,“嗯,车——我从京城卫戍区找了辆军车,宽敞些路上也安全。予珍,你到了之后先跟远征妈妈说明情况,我估摸着远征还瞒着他妈妈,此外跟远征商量一下,就说他爷爷说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愿意进京就随你们回来——”
“这还用问嘛,远征肯定愿意和他妈妈一起回京的。”宋予珍回了一句。
冯倩茹则明亮的眸子闪动了一下,心里却以为彭远征未必就想回京。
……
……
因为母亲的病情安稳下来,医院里又有黄大龙派来的两个人照顾,彭远征就放下心来,开始专心跑交警大队。对于这个肇事者,他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早一天将他揪出来。
当天在李铭然的关照下,新安分局交警大队承诺立案处理,并立即开始查找肇事者。要查肇事者,首先要查出肇事车辆,有了车牌号,虽然翻阅档案查起来麻烦些,但也不是查不出来。
第二天彭远征又去了一趟交警大队,他意外地发现,交警大队的顾彬虽然很热情,但态度却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下午的时候还主动打电话说,已经查到线索,但今天当面却又开始回避,光打哈哈不谈正事。
彭远征觉得奇怪,就去找上了李铭然。李铭然的态度也很暧昧,他含糊其辞地一番话下来,彭远征是何等精明之人,焉能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不用说了,肯定是肇事者挺有来头,以李铭然的位置也扛不住,立案处理成了一句空话。
想通了其中的曲折,彭远征再也不跟李铭然废话,转身离去。跟李铭然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办不了。
见彭远征不高兴地要走,李铭然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压低声音道,“远征老弟,不好意思啊,我们一把手下了死命令,这个案子由局里处理,必要的时候还要上报市局,已经不是交警大队能管的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行的话,你……”
李铭然意思是“不行你找找上面”,彭远征停下脚步,淡淡道,“李局的难处我很明白,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彭远征扬长而去。望着彭远征离去的背影,李铭然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狡猾的笑容。
他没有撒谎,肇事车辆已经查出来,肇事者当然大有来头。而当天晚上,就有人给市局有关领导打了招呼,而市局的压力施加下来,新安分局局长韩疆平亲自过问介入,李铭然自然也就做不了主了。
不过,对李铭然来说,这倒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对分局局长的位置觊觎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提拔,因为局长韩疆平背后有靠山,一般人动不了他。可这一次,韩疆平摊上了这档子事,他要利用权力压下不予立案讨好上面,无疑会触怒在他眼里很有来头的彭远征。
韩疆平没拿彭远征母子当回事儿,一个机械厂的普通下岗女工,一个机关上刚参加工作的小科员,认为这事儿拖一拖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李铭然却深知,彭远征这个年轻人并非那么简单。在彭远征的背后,起码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宋炳南。
肇事者虽有来头,但比起宋部长来还是差一些。
李铭然今天一早就把肇事者的一些信息透露给了宋果,本意是让宋果当个传话筒,或者直接让宋部长出面处理这事。只要宋部长过问,一个电话,市局领导就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孙亚男这个京城来客走后,第二天上午,彭远征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尽管有些姗姗来迟。
其实市委组织部昨天上午就以要从今年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中选调后备青年干部的名义,将彭远征的档案和人事关系从人事局抽调了上去。
而今天上午,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彭远征家里,要求彭远征当天下午就去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报道,说是市委组织部要统一安置一批学生,但具体什么单位、部门还没定。
彭远征给母亲孟霖留了一张字条说明自己去向,然后就步行去了市委大院。
新安市委大院距离他家不远,过两条马路三个十字路口就到,直线距离很近。但市政府就远一些了,在靠近开发区的一侧。
彭远征脚步轻快,十几分钟后就走到了新安市委大院门口。在对面的马路边上凝视着庄严肃穆的大院正门,门口那站岗的武警表情之严肃让人悠然而生敬畏。
这便是新安这个地级市的权力中枢了。
虽然隐藏在高墙之内的那三幢建于七十年代后期的小楼在如今城市建设高歌猛进的新安市里并不起眼,但关乎这座城市命脉的所有最高决策却都是从这里传出。
前世身为新安市新安区政府办公室的一名普通干部,彭远征自然对这座院落并不陌生。他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摸清这三座小楼的路径,熟知这里的每一个部委办和科室。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大步向门口行去。
因为来市委大院办事的人很多,所以武警战士只是扫了他一眼,目视他大概不像不法分子,也就没有理睬他。
市委组织部在第一幢小楼的一楼,整个一层楼都是组织部的部门科室。当然,市委组织部还有两个科室和下设机构在市政府那边办公。
彭远征轻车熟路地直奔干部一科,然后轻轻敲响了厚重的门。
“进来。”门内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
彭远征轻轻走了进去,面带从容的微笑。
科里有三个人,最里侧有一张深色的办公桌,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秃顶男子,显然是科长。而外侧则摆着两张米黄色稍小一点的办公桌,顶多30出头的一男一女对面而坐。
秃顶男子正在看报纸,看到彭远征进门就抬起头来,目光威严表情严肃微带傲慢。
以彭远征经常跟组织部门干部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倒也不是其人故作姿态,而是组织部的人向来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道理也很简单,组织部管干部。市委组织部的人下到基层,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区县机关或者事业单位的领导也都会给几分面子。
“您好,我叫彭远征,科里上午打电话让我来报道的。”彭远征目视那秃顶男子,恭谨一笑道。
秃顶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是觉得眼前这小伙子的穿着打扮距离他的想象有些差距。但他却是立即笑着起身来招呼道,“原来你就是小彭啊,来,请坐。小李,给小彭同志倒杯水。”
秃顶男子竟然亲自给彭远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对面。态度之殷勤,让他的科员小李和小王都有些诧异。纵然是下面区县的组织部副部长们过来办事,也没见这厮这般殷勤。
男科员小李和女科员小王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却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疑惑。他们在组织部干部科室工作,那政治嗅觉可是非常敏感,秃顶男子在新安市组织系统也算是一号人物,能让他如此客气的,肯定有些来头。
非富即贵的关系户。
“请坐请坐,我姓周,周大勇,干部一科科长。来,请喝水。”秃顶男子热情地自我介绍着,示意彭远征坐下。
彭远征也没有客气,坐下后笑了笑,“谢谢周科。”
“是这样,根据市委常委会的指示精神,市委组织部决定从今年应届大学毕业生中选调一部分人作为后备青年干部,统一安置在市委市政府和区县机关里工作。”
周大勇公事公办地开始跟彭远征谈,这是组织程序,丝毫不能马虎。
“小彭同志是京华大学毕业生,品学兼优,又是学生党员,根据部领导的安排,作为干部骨干进行安置。”
“这一次的后备干部安置,有三个方向。第一是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和市委办公厅机关各科室;第二是市属各局委办;第三是区县委机关。今天呢,我受部领导委托,征求一下小彭同志的个人意见。”
周大勇温和地笑着,慢慢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彭同志啊,我个人推荐你留在咱们组织部机关,比如我们科室还有一个编制。组织部管干部,也容易出干部,在我们这里熬上几年,将来下放,干个区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或者科级局的局长,日后再提副县,是很容易的哟。”
周大勇的声音极低,却极具蛊惑力。他似乎不是代表组织部干部部门跟待分配的后备干部谈话,而是作为科长在为本科室延揽人才。
如果彭远征不是重生者又有机关工作的经验,还真说不定被他蛊惑了。组织部确实出干部,但只是相对而言。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想必周大勇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滞留在科级的位置上不得升迁了。
彭远征微笑着,心念却在电闪。
组织部虽然有权有派头有面子,但在他看来气氛太严肃太呆板,不适合他;而区县机关又不如市一级机关容易提拔,所以区县机关也放弃;至于市属局,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彭远征也是不愿意去的。
也就是瞬间,彭远征就做出了自己重生后第二个重大的选择——去市委宣传部。
他毕竟是学中文的,在管意识形态的部门更容易如鱼得水,干出成绩。虽然市委办公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他不愿意去伺候领导。
“周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宣传部,不知道行不行……”彭远征轻轻道,他面上的谦卑恭谨起码有五分是伪装出来的。
周大勇明显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点头微笑道,“可以,小彭同志是学中文的,去意识形态领域工作也是人尽其才。嗯,市委宣传部有两个部门缺人,你愿意去新闻科还是宣传科?”
周大勇再次征求彭远征的意见。
旁边的男科员小李和女科员小王旁观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干部一科安置干部,什么时候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征求被安置者意见了,这好像不是分配安置,而成了求人办事还生怕人家不满意。
“新闻科吧?”彭远征回了一句。
周大勇马上点头拍板,“好,就这么定了。小王,就马上给小彭同志开介绍信,我给新闻科的老龚打个电话打声招呼。”
彭远征回到新安,一直留在家里,几乎闭门不出。
母亲孟霖还以为他这一趟去京城没达到目的,工作问题没解决,所以心情不好。
实际上,彭远征是在等待着京城冯家的消息。
对于接下来,他有两种预判。
其一,冯家会立即接纳他们母子,把他们接进京城去安置,让彭远征认祖归宗,从此鱼跃龙门。
其二,冯老爷子暂时不想公开彭远征的身份,会让他继续留在新安,一切一如既往。但亲认了,命运悄然逆转,改变循序渐进,不会立竿见影。
彭远征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结果也是彭远征希望看到的。
他们母子出身底层,很难骤然融入到上层社会中。
他更担心,母亲会在冯家受委屈。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新安打拼,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天空来,让自己和母亲过上好日子。
同时也让冯老看看,这个半路上找回来的孙子,绝不是那种想要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彭远征主动认亲,不过是想要谋求一个改变人生命运的契机。
他要的是机会,一个命运的跳板,而不是现成的大餐。
基于此,他甚至都没有将这一趟进京认亲的实情告诉母亲。
终于在彭远征回家的第十一天上午,母亲孟霖上班去了,彭远征接到了冯伯涛的电话。
“远征,你马上去火车站,有车接你进京,你爷爷要见你。”
冯伯涛的话温和中带着亲切,他并没有说血缘鉴定的结果,但这种口吻其实已经说明一切了。
……
一辆军用越野车将彭远征接走,飞奔京城。
黄昏时分,就抵达京城。
开车的司机显然是一个军人,沉默寡言,一路上并没有跟彭远征说什么话。
到了京城,越野车一路疾行,又接上了冯倩茹,穿过宽阔而车水马龙的十里长街,沿着长街的路北,有堵数百米长、六米多高的红墙,在一排绿树和红灯笼的映衬下,红墙愈发显得有历史的厚重感。
红墙之内,就是共和国心脏中枢。
彭远征的心脏瞬间变得跳动加快,脸色涨红起来。
他再怎么心性沉稳,又是两世为人,但即将进入维持一个泱泱大国蓬勃运行的最高中心,心情都是无比的激动。
冯倩茹明显感觉坐在她身边的彭远征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不要说彭远征来自基层,纵然是她长在高门之中,当年第一次进大红门内给爷爷贺寿,也是紧张和兴奋地不得了。
警卫慎重地检查过司机的证件和冯倩茹带来的由冯老办公室开具的“介绍信”和“通行证”,这才摆手放行。
越野车一路前行,在湖边缓缓停下。
彭远征一怔,但还是跟着冯倩茹下了车。
冯倩茹笑着指着前方古色古香的住宅区,轻轻道,“前面不能进车了,咱们必须要步行进去。因为这辆车不是大红门里的车辆,只能送我们到这里了。”
彭远征点点头。
冯倩茹又回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畔的另一端,“那边就是最高机关办公区,爷爷也在那里办公。”
彭远征还是点头。
冯倩茹领着他匆匆前行,又经过两重警卫,才进了属于冯老的一座别致宫苑改造而成的院落。
里面花坛里繁花似锦,院落正中还有一棵繁盛苍迈的桂花树,而两侧则环绕着绿油油的葡萄架子。
幽静而又具有田园气息,彭远征很难想象,在这威严无与伦比的大红门内,竟然有这样一座小院,宛若世外桃源。
冯老太太慈祥的笑着,迎候在了门口。
冯倩茹笑着扑了过去,“奶奶!”
“哎……”冯老太太答应着,目光却凝视着彭远征,颤声道,“孩子,到家了,进屋来,你爷爷正在等着你。”
彭远征心头一热,大步走了过去。
“孩子,你受苦了……”冯老太太一把抓过彭远征的手来,老泪纵横。
她失散的儿子再无相见之期,好在还有个孙儿,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奶奶……”彭远征眼泪无声的落下。
既有血浓于水的情怀激荡,又有缅怀亡父的哀伤。
冯倩茹也在一旁陪着抹起了眼泪。
咳咳!
祖孙三人在院中抱头痛哭,身后传来冯老复杂的干咳声。
“都进来,在院子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
房中的陈设古朴而又雅致,并没有彭远征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只是简约也是一种高华,这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物件,都透着贵气和大气。
一进门是宽大的客厅,客厅里铺着红色的地毯,一圈靠墙的沙发。客厅左侧是冯老的书房,右侧则是餐厅。
餐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还放了一瓶茅台酒。
冯老太太一直拉着彭远征的手,让他坐在她旁边,“孩子,这都是奶奶亲手下厨做的拿手菜,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吃……”
“这是红烧鲈鱼,这是清蒸扇贝,这是芦笋炒肉……”
冯老太太絮絮叨叨菜,冯老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好了,淑珍,都一辈子了,你就会做这四个菜,还显摆个什么劲儿!”
冯老太太眼睛一瞪,“要不是我孙子来,我还就不做给你吃!”
冯倩茹莞尔一笑。
私下里,老夫妻俩也偶尔斗斗嘴,这家里家外,大概也只有冯老太太敢这么跟老爷子说话了。
冯老抓过酒瓶,望着彭远征笑了笑,“会喝酒吗?”
彭远征此刻的拘谨渐渐消散,他望着冯老笑着道,“爷爷,我很少喝酒。”
“爷爷其实也很少喝酒。但是今天,爷爷要喝一杯。来,你也倒上,咱们爷孙俩干一杯!淑珍,你和倩茹也倒上一杯!”
冯老挥了挥手,眼眸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神采。
彭远征赶紧起身为冯老和冯老太太斟满酒,然后又在冯倩茹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上。
“我真是不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了……我刚刚参加工作,从大学校园走向社会,再走向市委机关,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早就说了,我水平有限,又不熟悉市里的情况,目前还处在了解信息和学习阶段,在这个时候,一连将好几个大材料交给我来完成,这是对我彭远征的器重,还是故意刁难啊?啊?!”
彭远征冷笑着发泄着,半真半假地激动起来,“真是欺人太甚了!”
龚翰林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孙萍脸色一红,却是冷笑道,“给你压担子,是领导上培养你,考察你,怎么能叫故意刁难?谁不是从新人开始做起的?”
“好吧好吧,这叫培养、考察!我记住了!”彭远征激动地霍然起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可出了办公室的门,彭远征脸上的激愤之色就悄然而逝。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慢慢梳理着自己微乱的思绪。
办公室里。马自皱着眉头抬头来望着龚翰林道,“龚科,这样对小彭是不是太过了?哪有这样摧残新人的。”
王娜抬头也嘟囔了一句,“我看小彭同志也快调走了,宣传部的水太混了,他还是太嫩了。”
“别胡扯了!都该干嘛干嘛去!”龚翰林心烦意乱地起身怒斥道。
……
……
下午两点。
市委机关礼堂,新安市委推进第三产业工作动员大会举行。
市高官薛新莱当头,市委副书记、市长周光力紧随其后,然后市委专职副书记韩维也跟着上了主席台。主席台上就坐了这三位高层领导。
市四套班子成员,各区县高官、区长县长,公检法司负责人,市直各部门党政一把手,市委机关副科级以上干部,驻地大型企业和驻新安市各大高校的党委负责人,参加会议。
宣传部新闻科全体人员与会,因为职责所在,这种大型会议,新闻科一般都要协同媒体参加。
薛新莱的表情非常严肃,而市长周光力也一片威严。副书记韩维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会议,“好,同志们,现在开会。”
“今天,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今天市委隆重举行推进第三产业工作动员大会……下面,首先请市委副书记、市长周光力同志宣读新安市委《关于推进第三产业、繁荣市场经济的实施意见》。”
热烈的掌声响起,周光力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点点头,开始朗声宣读市委决定,这是红头文件,必须一字不差地照本宣科,由不得个人有任何发挥。所以周光力的宣读平淡无奇,而且速度很快。
周光力念完文件,韩维长出了一口气,“下面请市委薛书记做重要指示。大家欢迎!”
会场上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薛新莱嘴角闪动着一丝笑容,打开了自己夹在笔记本里的讲话稿,开始按照稿子讲话。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薛书记的讲话除了个别地方有临场发挥的解读阐述之外,其他基本上采纳了彭远征写的稿子。
不仅彭远征能听得出来,朱成容、龚翰林、孙萍这些人也听了出来,而这样一来,有些人的脸色就很是难看。朱成容眉头紧锁,孙萍则惊讶地合不拢嘴,双手紧攥,目光中竟含有一丝母狮子的彪悍和凶狠。
这倒也罢了。
薛新莱很快就念完了稿子,但他的讲话却刚刚进入高潮,渐渐脱离了第三产业这个主题。他从全市的经济、城市建设大局说到社会保障和教育投入,又从人才储备和后备干部培养说到机关工作作风,逻辑跨度之大、转折之快令人很难跟上。
前面还是谈成绩,但到了后面就是不断地提问题,语气很严厉。最后对机关推诿扯皮、拉帮结派和小团体主义等现象严肃批评,话里有话暗藏机锋,说得一些人如坐针毡。
“当前,我市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正处在关键时期,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正经历着一场深刻的变革,特别是国家中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给我们提出了新的任务,也给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和机关干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面对新形势、新机遇、新挑战,我们应该怎么办?”
“是继续办事拖拖拉拉、动不动就推诿扯皮、没事的时候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还是转变作风适应形势发展?是工作起来挑三拣四、得过且过混日子,还是脚踏实地提高工作效率?我希望会后大家认真反思,深刻查找自身存在的问题。”
“要立说立行,说一件、干一件就成一件,不断提高办事效率。我们的有些同志,吃喝玩乐的时候冲锋在前,到了工作上就开始畏畏缩缩,一天到晚地浑浑噩噩,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说到这里,我想点名表扬宣传部新闻科的一位年轻同志,是姓彭吧?这位同志虽然刚刚参加工作,但进入角色很快,素质全面优秀,不仅有扎实的工作态度,还有很高的工作效率。不瞒大家说,今天我在这次会议上三千字的讲话稿,是我点名让这名同志写的。”
“我只给了他两天时间,就是周六和周日……稿子写的好孬先不说,这种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值得让机关里的很多老同志乃至我们的一些党员领导干部学习。”
“这名年轻同志是京华大学毕业的学生,是市委组织部今年从应届大学毕业生中层层选调出来的年轻后备干部……这样的年轻同志还有很多,目前都充实在市委市政府系统各部门工作,这就是我们的新鲜血液。党的事业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原因就在于此……”
薛新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礼堂中久久地回荡着。他脱稿说的这些“题外话”竟然比讲话稿上的内容还要多,足以表现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敲山震虎的态度。
市高官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这是不多见的。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没有人能了解他真实的思想状态,但对于宣传部参会的人员来说,却具有不同凡响的意味。
副部长朱成容的脸色涨红,如同猪肝一般。
市高官当众表扬彭远征,别人无所谓,但对他来说却相当于是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他刚严肃批评过、所谓偷奸耍滑的人,在市高官口中却成了非常优秀的后备干部,他认为会引起薛书记不满的讲话稿却得到了满分,能说明他朱成容比薛书记水平高吗?
显然不能。
新闻科的人跟媒体的记者坐在同一个旁听席上,龚翰林脸色复杂地扭头望着彭远征,孙萍那泼妇的脸变得煞白,浑身都感觉透心凉。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孙萍嘴角抽搐着,手里的捏着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不过声响旋即淹没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
彭远征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幅淡定自如宠辱不惊的神态,引起了很多机关干部的赞叹和欣赏,而在孙萍眼中却被无限放大成一块巨石,当空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彭远征刚拐过街角正在等待红灯,黄大龙的美洲豹就呼啸而至,也不管红灯不红灯,挡不挡住别人的车行,将车横在彭远征面前,车也不熄火,跳下车来嘿嘿谄媚笑道,“彭公子,咋就说走就走了呢?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给小弟个面子,咱们去宵夜!”
彭远征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身后有不少车辆被拥堵,喇叭摁得震天响。不少行人不满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彭远征无奈,只得一头钻进黄大龙的车里,低低道,“赶紧走,别给人家挡了道!”
黄大龙哈哈笑着,“没问题,彭公子你坐稳了啊,咱这就走!”
黄大龙猛踩油门,美洲豹噌地一声窜了出去,贴着马路牙子调了个头,吓得路边的一对青年情侣尖叫一声,旋即又高声大骂起来。
宋果见黄大龙竟然把彭远征给拉了回来,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他上前去打开车门,哈哈笑着上了车,“远征,走,咱们去唱唱歌喝喝啤酒——黄大龙,今天晚上你买单。”
“好咧。”黄大龙谄媚地笑着。他虽然是富商之子,但面对宋果这种极有身份的官宦公子哥儿,还是很有自卑感的。
别看他们黄家在新安市里有些能量,但如果得罪了市里的大人物,说垮也容易。
黄大龙的美洲豹只坐了三个人,宋果、彭远征和周大勇,周大勇坐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人则换乘李铭然的警车。
李铭然开车在前带路,两辆车奔驰在霓虹闪烁的长街上,不多时就在大海娱乐城的门口停下。大海娱乐城是黄家的产业之一,也是当前市里最大最繁华的夜总会,进出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时下新安市的夜生活和娱乐业,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气息早已十足了。
一排身穿黑色衬衣扎着领结的年轻男侍应,一排穿着开叉极高的大红旗袍的娇媚可人的女服务生,分列左右,见黄大龙陪着几个人过来,立即一起躬身道,“欢迎光临大海娱乐城!欢迎彭公子、宋公子,欢迎黄总!”
黄大龙在前引路,彭远征耐着性子和宋果说笑着缓步而入,李铭然和周大勇则紧随其后。
李铭然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奇光,他跟宋家有些远房亲戚关系,与宋果交往相处也非一日了,对宋果的性情非常了解。他知道宋果心高气傲,一般的官宦子弟和商贾子弟是看不上的。宋果能对彭远征做出这般折节下交的架势,只能说明彭远征大有来头。
浓妆艳抹的王娜带着那几个女人走在最后,她的脸上浮动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宋果是什么人她心里太清楚不过了,就连黄大龙这种财大气粗的阔少都要诚惶诚恐地逢迎着,可他竟然跟彭远征称兄道弟,还微微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尊重,有主动结交之意——这……王娜一时间心里变得木然。
一行人进了大海娱乐城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包房,这是黄氏父子用来招待贵宾的房间,一般是不开放的。进了包房,宋果让黄大龙将所有的服务生和服务小姐撵走,只留下了那几个黄大龙再三暗暗强调是信杰企业员工并非小姐的女子。
李铭然和周大勇不置可否,宋果也不见得相信,但彭远征是相信的。在这一点上,黄大龙倒是没有撒谎。
他两世为人,看人极准。眼前这几个女子明显有些放不开,身上的气质也没有风尘气息,尤其是那个长相清秀有些羞怯的姑娘。况且,还有王娜在场。王娜固然拜金,固然是黄大龙的情人,以她机关公务员的身份,大概还不至于沦落烟花。
“来,上一打德国啤酒,然后再来两瓶马爹利。”黄大龙吩咐着,又让服务生上了一桌子的茶点和水果点心。
他嘿嘿笑着,“今天能邀请到两位公子大驾光临,黄某人感觉非常荣幸。来来来,你们几个去给两位公子、周科、李局倒酒,我敬大家一杯!”
那几个女子似乎也是豁出去了,红着脸坐在了彭远征、宋果四人的身边,毕恭毕敬地为四人倒酒,而王娜则坐在了黄大龙身边,显得有些拘谨。有彭远征这个熟人在场,尽管彭远征一直装作没有认出她来,但她还是放不开的。
那个长相清秀有些羞怯的姑娘默默地坐在彭远征身侧,探出纤纤玉手为他倒了一杯马爹利。彭远征扫了她一眼,笑笑,“谢谢。”
那姑娘脸更红了,低下了头去。
宋果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他大刺刺地坐在那里,微笑着举杯向彭远征邀饮道,“远征,来,咱们干一个!”
说完,他一饮而尽。
彭远征也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
……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几番热饮下来,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而黄大龙带来的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招待宋果这种贵宾的女公关,能歌善舞酒量还不小,在几个女子的劝酒和黄大龙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下,包房里的气氛顿时放松了下来。
黄大龙醉醺醺地抱着王娜翩翩起舞,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双极不老实的手可劲地在王娜丰腴的臀部上揉捏着,眸子里的欲望之火越来越盛。
周大勇和李铭然也各自拥着一个女子跳着慢四。音乐的节奏骤然变得激昂澎湃起来,旋律明快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有了几分醉意的宋果也按捺不住,与他的女伴踏入了舞池。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像其他几个人那么肆无忌惮,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优雅和清醒。
彭远征没有参与,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刚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来,旁边啪地一声,他身旁那清秀的姑娘就摁起了一次性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你叫什么名字?”彭远征吐出一个烟圈,俯身在她的耳边道。
她脸色越加的红润,低低道,“我叫童媛媛。”
“你在信杰企业工作?”
彭远征对蹦迪不怎么感兴趣,就索性坐在那里有意无意地跟童媛媛说着话,聊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童媛媛那种清秀红润的脸蛋儿忽隐忽现,彭远征明显感觉到身旁女子的某种紧张和茫然情绪在渐渐地消散。
“彭公子,我敬您一杯酒。”童媛媛壮着胆子红着脸举杯邀饮,彭远征一怔,旋即笑着也举杯跟她碰了碰杯子,各自喝掉。
这样有些单调地互相喝了几杯啤酒,似乎是察觉出彭远征的无聊,童媛媛小声恭谨道,“我和您跳个舞吧。”
彭远征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拉起童媛媛轻柔而弹性的小手,两人进入了舞池,随着音乐慢慢起舞。
童媛媛微有些僵硬的手圈住彭远征的腰身,随着舞姿的起伏,整个娇柔的身子都渐渐靠在了他的怀里,而她那张稍稍有些青涩的臻首微垂着,有些不敢正视彭远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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