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罕见的女性纹身师。
情人节那天,我满心欢喜干完最后一单收尾,回家和男友过节。
没曾想,他会和另一个女人光顾我的小店,要求纹一对情侣纹身。
我抑制不住愤怒:“徐书,你说的公司有事就是背着我找小三?”
他猛地甩我一记耳光:“嘴巴放干净点!
我和妍妍是合作关系,她是国际顶尖设计师,肯来你这野鸡店都算给你面子!”
我浑身僵硬,难以置信望向他。
他却转头哄苏妍:“宝贝,我们把彼此纹在心口好不好?”
苏妍笑眯眯地和他拥吻。
我默不作声,触碰手腕纹了七年的名字,现在,也该洗掉了。
1热吻完毕,徐书不耐烦地催促我:“你愣着干嘛?
还不去准备?”
他神情坚定,看得我鼻腔一酸。
曾经我恳求过他许多次,他也不愿在最隐蔽的角落纹我的名字。
连纹身贴都不肯。
他总对我说:“小璐,我得频繁出席商业会场,纹身有损形象。”
哪怕他并非从军从政,我也体谅他,从不逼迫,即便委屈自己。
如今,他却要让我亲手把别的女人名字纹在心口。
我脸色惨白,身下不合时宜地涌起一股热流,艰难道:“改天吧,今天我累了。”
徐书冲过来一把揪住我领口:“江璐,你能不能别太小肚鸡肠?”
苏妍眨巴两下大眼睛,凑过来牵我的手,泪水盈满眼眶:“小璐姐,我和徐哥真没什么,这只是合作需要啦。”
我心里忍不住嘲讽。
什么正经客户必须交换情侣纹身?
我拼命抑制住小腹的绞痛,深吸一口气,答应下来,去清洗工具。
苏妍率先跟我进了房间。
她带着嫌弃挑了半天字样,终于勉强答应一个款式,躺了下来。
可纹身针刚碰到她皮肤,她就触电般收回,夸声尖叫:“好疼!
你技术这么烂?”
等在门外的徐书听到动静,立即冲进来把我推倒在地。
“江璐,别在我面前玩小把戏,万一妍妍感染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捂着肚子颤抖,痛经撕扯身躯,“我没碰她……”苏妍挽住他胳膊,怯生生开口:“没事,为了徐哥,这点小伤小痛我可以忍受,继续吧。”
徐书感动得一塌糊涂,再三警告我后,一步三回头地出门等候。
我只得重新开始绘图。
小心放轻动作后,苏妍除开时不时嘀咕两句,也没再说什么。
我咽下冤屈,硬撑着将徐书的艺术字纹上,补完收尾的爱心。
尽量抛开私怨。
去尊重我的每一个作品。
忙活半天完工后,苏妍对着镜子,不满嘟嘴,叫唤道:“徐哥你看,书字好像歪了?”
他匆忙进门,仔细打量后,一拳砸落纹身机,朝我怒吼:“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干不好趁早滚回家给我生孩子!”
纹身机摔我脚边,碎了好几个零件,我连忙蹲下,止不住心疼。
徐书忘了,这台纹身机是庆贺我开业那天,他亲自赠我的礼物。
多年来我一直小心清洁护理,念旧情,舍不得换。
如今,还是碎了。
我抬眼,“花体设计本就不追求板正,她先前没表达反对意愿!”
徐书搂着苏妍,替她披好衣服,“妍妍还用你教?”
“江璐,知错就要改,你这胡搅蛮缠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学规矩。”
他们居高临下,眼神轻蔑。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围清静下来,我蜷缩成一团,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我打了个冷颤,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
“爸,我想回家。”
2电话那头一阵工地杂音,爸察觉出不对,“小璐,你受委屈了?”
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背景的吆喝声,诉说的话又淹没在喉咙里。
我强颜欢笑,“没有,就是单纯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欣慰地连夸我好几句,叹息:“半个月吧,拖欠工资的事还没完。”
“我尽快回来,给你准备了惊喜……”忙音断续,电话已挂断。
我没再拨过去,安静地收拾完店内烂摊子,心情格外平静。
寄人篱下的日子,只剩半个月,打落牙齿混血吞,忍忍就过去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脚步虚浮,刚拉开门就一个踉跄,差点跪地,被徐书飞快搀住。
他眉心皱成川字,一言不发抱我到床边,“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没反抗,只沉默相对。
徐书不自在地别开眼,在厨房捣鼓片刻,端来一碗红糖姜汤。
他烦躁道:“劝过你多少次辞职?
哪有女的干纹身,不知廉耻,能有什么好下场?”
汤勺喂至我唇边,我扭过头,发出无声的抗拒。
他难得温声哄道:“小璐听话,以后别出去抛头露面……”话音未落,屋外传进个娇滴滴的女声:“徐哥,人家洗完澡啦。”
正是分别没多久的苏妍。
我瞳孔巨震,声音发颤,“你居然敢把她带回家?”
徐书动作一顿,突然把碗摔碎,汤汁蜿蜒流了满地。
他讽刺:“江璐,房子归我所属,带谁回家轮不到你插手。”
我指甲嵌入手心,努力平息怒火,“那麻烦关下灯。”
房间陷进黑暗,将我吞噬。
冷汗浸湿后背,我缩进被窝,捂住耳朵,不去听隔壁传出的呻吟。
我被疼痛折磨得神经麻木,半梦半醒,试图逼迫自己进入睡眠。
灯却忽然亮起,要把我最后一丝尊严照得无处遁形。
苏妍半裹性感的浴巾,站在门口娇笑,“呀,主卧的床大一点诶。”
她肌肤胜雪,白里透红,不经意露出心口新鲜的纹身。
以及覆在纹身上的吻痕。
她娇羞地拢好浴巾,贴着徐书蹭,“客房不好发挥,就在这嘛。”
徐书神情复杂,纠结两秒,终于掀开被子,把我踹到地上。
“聋了吗?
妍妍让你滚。”
不偏不倚,碎碗扎破了我手心。
他眼中划过慌乱,下意识上前一步,捏紧拳头,又退了回去。
我咬住后槽牙,没泄出呜咽,“小心纹身感染,祝两位玩得尽兴。”
徐书双唇紧抿,抄起一个小瓶子砸向我额角,“你少诅咒妍妍!”
我捡起瓶子,血液弄脏瓶身,看不清字符,我却知晓——那是徐书高价买的止疼药。
我施舍他一个嘲讽的笑容,立起膝盖转身,替他们合上门。
将昂贵的进口药丢进垃圾桶。
心疼,哪里止得住呢?
3我简要收拾了几件衣服,在纹身店附近租了个房子。
不大,但够用。
安稳没两天,苏妍就带了一帮人堵在我店门前哭闹。
她捂住胸口,眼含泪花,缀在徐书身后,指着我大喊:“就是这家纹身不干净,弄得我皮肤溃烂,把她店砸了!”
路人围成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地讥笑:“这家老板不是好鸟,平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不良样。”
“可不是,上次我让这小妞纹个花臂,开钱都不愿意给我摸两把。”
“女的干这行不就变相出来卖?
装哪门子贞洁烈女,活该遭报应!”
垂涎的目光粘在我身上。
我忍住一阵恶寒,横拦在店门,“不许砸,污蔑也得讲证据。”
苏妍眼眶通红,委屈指责:“你明知纹在哪,还想羞辱我?”
我不为所动,坚定反驳,“怎么感染的,你心里没点数?”
她气急败坏,往后招招手,几个男人猛地冲出把我按到地上。
脸被压进尘埃里,我拼尽全力转头,视线锁定沉默的徐书。
他避开眼,从容牵住苏妍的手,“妍妍,没必要碰她。”
“她连纹身机都洗不干净,说不定早就染上艾滋,一条疯狗而已。”
此话一出,压制我的几个男人犹疑不定,害怕地松手,狠踹我两脚。
满眼嫌恶,喷了一口唾沫。
徐书面容冷淡,毫不留情,“让她跪下磕个头,揭过去算了。”
苏妍温柔而怜悯:“徐哥,还是你细心周到,太容易受欺负。”
我擦净脸上的唾液,倔强抬头。
她狠狠踩在我肩膀上,鞋跟碾得我生疼,“听到没?
让你磕头。”
我灰头土脸,浑身都疼,可背后小店承载我七年经营的心血。
我不得不低头服软。
我咽下所有愤懑,扫视一圈,最终弓下腰,卑微地伏身。
额头刚触地,苏妍就迫不及待,不断加力把我往下踩踏,“小璐姐,道歉得有诚意呀。”
等到我骨头差点碎了,她终于大发慈悲收脚,笑吟吟挽着徐书离开。
临走前,徐书唇瓣开合,朝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示意。
“动手。”
我体力不支,只觉昏天黑地,无力地瘫倒下去。
闭眼前,我看见他们张牙舞爪扑向我的小店,肆意砍砸一通。
毁掉了我梦想与热爱的栖息地。
只剩废墟。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病床,徐书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
额头的擦伤明显被处理过,我连哽咽都发不出,翻过身去不看他。
他强行扶我坐起,抚摸我的脸颊,“小璐,逞强没好结果的。”
可我分明卑躬屈膝,一退再退。
他照样不肯放过我。
徐书仍继续叹息:“你……算了,你到时候肯定会理解我。”
他自顾自絮叨许久,我左耳进右耳出,捕捉不到一个字。
发觉我不吱声,他开始摇晃我的肩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眼神恍惚,茫然望向他,“我在祭奠我的纹身店,你要一起吗?”
徐书动作瞬间僵硬,忽然暴怒,掐紧我的脖颈,“别给脸不要脸!”
我垂下眼睑,不回话。
安静的房间,只剩下他来回踱步的声响,格外清晰。
他脸色变幻,最终勾起讥笑:“江璐,下周的省际纹身设计比赛,我允许你报名参加,还不够吗?”
4我回过神,扬起眉眼。
是了,差点忘记这一茬,还没到丧气的时候,我还有机会。
想到这,我不知从哪涌出的力量,一鼓作气挣脱他的束缚,跑回了破败的小店。
我小心翼翼避开散落的机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纹身设计图纸。
一连七日,我专心泡在狭小的出租房,终于挑拣出最满意的作品。
比赛当天,我早已将纹样刻在脑海里,满怀信心进场。
经过两小时潜心绘制,我终于交上满意的答卷,手心渗露出细汗。
好在评选阶段,裁判对着我的作品编号,露出了讶异的微笑。
我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
我关注比赛六年,却是首次参加,只因前六次赛前,徐书不是突患重病,就是出各种意外。
极其凑巧,让我脱不开身。
我指尖忍不住颤抖,心潮澎湃,洋溢即将追梦成功的喜悦。
可就在成绩宣布前一秒,苏妍却猝不及防闯入现场,抓起我的作品。
她哭腔委屈,“不能给江璐颁奖,她抄袭我的设计,不是原创!”
她举起几张珠宝设计图纸,花纹走向和我的作品差点重叠。
台下立即爆发窃窃私语,裁判们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眼眶微张,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我从没向外透露。”
我连滚带爬,狂奔至评委席,试图自证:“各位老师我没抄!
我可以解释创作理念!”
“我可以……我有证据……”没人回答。
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不会再录用带有争议的作品,没人听我废话。
鄙夷或嘲讽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荡,我浑然不觉,行尸走肉般下台。
撞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抬头看向徐书,相恋七年的爱人,猛地一个激灵,只觉晴天霹雳。
非要说谁曾窥探我的心血,除开他,我实在数不出第二位。
“江璐,认命吧,你不是这块料。”
他眼眸里有一丝心疼。
以及难以觉察的不屑与得意。
我怒不可遏,反手一记耳光,他左脸肉眼可见红肿起来。
“快跑!
抄袭狗发疯打人了!”
观众胡乱叫喊着,四处逃窜,苏妍趁我愣神,把我掀翻在地。
混乱中,右手不慎被多次踩踏。
巨大的疼痛袭击,我惊叫出声。
苏妍笑得更甜,鞋跟却没丝毫挪动的意思,疯狂碾压我的手指。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我强忍剧痛,左手拽住她的脚踝拉开,终于得到喘息时间。
她险些摔倒,“徐哥救我!”
我右手早就血肉模糊,左手颤抖着点开手机,呼叫救护车。
拨通前一刻,徐书踢开手机,怀抱苏妍,再次踩上我伤口。
“江璐你别太玻璃心,不就一只手?
至于恶毒到推妍妍吗?
你知不知道她刚才差点摔了!”
不知多久,谩骂声逐渐远去,原本热闹的赛场只剩我一人。
我涂抹开血迹,抚摸脉搏处留存七年的纹身,那个曾经滚烫的名字。
哪怕再疼,也该洗掉了。
医生说,我的右手暴力碾压过于严重,完全复原的概率极小。
也就是说,我很可能无法再握稳纹身刀。
五脏六腑像被揉碎似的,我连喘气都艰涩,自嘲般一笑。
可惜,不能亲手洗掉那个名字。
复查指骨那天,徐书赶来探望我伤情,温柔地亲吻我发丝:“小璐别怕,你就算成个残废,我也不会抛弃你。”
类似的话,我从前也听过。
纹身店开业那天,他在背后搂紧我,嗓音挠得我颈窝很痒。
那时他说:“干嘛这么拼?
你就算残废,凭我的收入,再养十个你也绰绰有余。”
我只当他开玩笑,凑过去吻他嘴角,“那可不行,谁要你养?”
“我会投身我所热爱的事业,绘图纹身,直到手指不能动弹为止。”
他加深了吻,唇齿交缠间,“我永远作你的后盾。”
那是我听过最浪漫的情话,却成为七年后的催命符。
谁知我意气风发的宣誓,会被徐书当成禁锢和豢养的条件。
我躲开他的接触,冷声打断:“产权纠纷,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你们别想拿走我的心血!”